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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俗共赏的游戏笔墨

作者:石麟 @ 2013-12-04

雅俗共赏的游戏笔墨 ——片谈《水浒传》与中国古代小说史之关联 石麟 文学创作,尤其是那些杰出的文学家的作品,往往离不开对雅俗共赏的游戏笔墨的运用。既然是雅俗共 赏,那就各种文体都可以运用。当然,最能够将游戏笔墨玩得五彩缤纷、情趣盎然的,则是中国古代小 说的作家们。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因为通俗小说本身就是雅俗共赏的。 由于《三国志通俗演义》是以“文不甚深,言不甚俗”的浅显文言为主的,故而,从严格的意义上讲, 《水浒传》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以白话文撰写的长篇章回小说,如此一来,在雅俗共赏的游戏笔墨方 面,这部小说就起到了不可忽视的承前启后的作用。 小说中的游戏笔墨,最浅层的是文字游戏,我们就不妨从《水浒传》说起: 卢俊义道:“叫取笔砚来。”便去白粉壁上写,吴用口歌四句:“芦花丛里一扁舟,俊杰俄从此地游。 义士若能知此理,反躬逃难可无忧。”(第六十一回) 与《水浒传》这段文字游戏具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还有《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中的一段描写,因 为这一篇被大家认定为宋元旧篇,因此,它应该是《水浒传》那一段描写学习的榜样。且看: 做公的看了壁上四句言语,数中一个老成的叫做周五郎周宣,说道:“告观察,不是别人,是宋四。” 观察道:“如何见得?”周五郎周宣道:“‘宋国逍遥汉’,只做着上面个‘宋’字;‘四海尽留 名’,只做着个‘四’字;‘曾上太平鼎’,只做着个‘曾’字;‘到处有名声’,只做着个‘到’ 字。上面四字道:‘宋四曾到’。” 以上二例,吴用和宋四公所玩的这种文字游戏叫做“藏头诗”,顾名思义,就是写一首诗,每句的第一 个字连起来就是一句话。如吴用那首诗的每句第一字连起来就是“卢俊义反”。这是吴用的诡计,用这 种方法将卢俊义逼上梁山。结果害得卢员外家破人亡,差一点掉了脑袋。而宋四公的那一首,书中已经 说明,每句第一字连起来就是“宋四公到”。这位剧盗为了显摆自己的高明“盗技”,故意这样表现, 同时,也是向官府的一种示威。但不管是逼反也罢,示威也罢,藏头诗这种文字游戏的形式却总是被书 中的强盗们玩得精熟,可见当强盗也是要喝点墨水的,这样才能成为“趣盗”。 至于有些小说作品中写到的军官们也玩文字游戏,那可就比强盗们高了一层篾片,如《孙庞演义》中所 写: 韩王听了,愁眉紧锁道:“不要怪你,本国将寡兵微,不能取胜。这事怎解?”沉吟半晌,忽然说道: “寡人忘记了。昔日孙膑先生到我国来,留一柬帖与我,吩咐有难之时,教我打开来看。如今兵马临 城,无人退敌。正是难了,且取柬帖开来瞧-瞧着。”随令内侍向玉匣中取出柬帖,拆开看时,上写着 四句云:“尚闻吾媳产婴孩,在路宾朋满月来。齐至举盃无器皿。国朝一夕七王猜。”韩王看了,不能 解说,遂问两班文武道:“这四句诗怎么说?”当时有大臣颜仲子把柬帖一看,奏道:“臣看这柬帖上 分明是四句藏头诗。看来孙膑先生还不曾死,隐在齐邦。”韩王惊讶道:“藏头诗怎么解?”颜仲子 道:“他暗藏四字。‘尚闻吾媳产婴孩’是个“孙’字,‘在路宾朋满月来’是个‘膑’字,‘齐至举 盃无器皿’是个‘不’字,‘国朝一夕七王猜’是个‘死’字,藏着‘孙膑不死’四个字。看每句头上 一字,‘尚在齐国’。这是四明四暗藏头之诗也。”(第十七回) 毫无疑问,这种四明四暗的藏头诗较之那种单纯而又明显的藏头诗更显得有趣味。但由于《孙庞演义》 这本书产生在《水浒传》的后面,故而,这个片断应该被视为受《水浒传》影响的作品。 文字游戏的另一种方式是根据某部著名小说中的著名人物的一句著名的话语编一个“说法”,来达到谐 趣的效果。例如: 红鸾道:“周瑜父亲同诸葛孔明的父亲,叫甚名字?”银屏道:“周瑜的父亲叫周既;孔明的父亲叫诸 葛何。”红鸾道:“何以见得呢?”银屏道:“你不听见周瑜临死时,还说道:‘既生瑜,何生 亮’?”红鸾点头:“说得好,我吃一杯。”(《兰花梦奇传》第五十五回) 原来“既生瑜,何生亮”还有这样一种解释!读者明明知道是混编的,但看过之后只要笑一笑就得到一 份满足了,谁去作考证,那就是“呆鸟”!更有趣的是,不仅有上述这种编一个说法者,甚至还有根据 一句俗语编一个故事者,那就是规模更大的文字游戏了。 究竟这边神多势壮,那犬孤身难敌,看看气力将尽,只得且战且退,一直退到门边,想望外面跑去。抬 头一看,见前面是一座绝大园林,有山有水,有树有花,还有许多配他口胃的动物,如猪羊鸡鹅之类, 都在那里自在游行,逍遥舒适。那犬不见则已,一见如此好地方,又刚在力乏肚饿的当儿,如何不想进 去!究竟犬的知识远不如人,那里防得这等都是诱人上钩的幻境,一脚跨了进去。外面的洞宾,正眼珠 不瞅地看他入了画中,忽然不见,慌忙把画卷起。卷到一半,心中猛可地记起老僧说话。又想犬主二郎 神和师父都有交情,如今我害了他哮天犬,将来教师傅如何见得二郎神的面,不如趁此机会,将他放走 了罢。如此一想,忙又将画摊开,摊到一半,忽然面前跳出一只恶犬,出其不意的向洞宾下体就咬。但 听洞宾啊呀一声,向后便倒。这便是世俗相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那件故事儿。(《八仙得 道》第八十三回) 这个故事,其实是拿古代最著名的神仙吕洞宾开涮,而最有名的猛犬哮天犬配合演出,构成了一个别出 心裁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俗典。这种拿古代名人开涮的方式,往往会取得出人意料的效 果。 不仅那风流神仙吕洞宾被人拉来涮了一番,就连传统四大美女之一的王昭君也不得已进行了客串。且 看: 嫣红说道:“姐姐不要说我,方才来的时节,你为什么握着耳朵,还要戴‘昭君套’呢?那才是真娇嫩 呢!”(《龙图耳录》第四十二回) 生长于南国的绝代佳人王昭君,居然被“北”得很远的地方的人们拉来做了某种保护耳朵的产品的广告 代言人,那种捂耳朵的东西居然叫做“昭君套”。是呀,谁叫你王昭君远嫁匈奴到了那不得不捂耳朵以 防严冬风雪的地方呢? 说到匈奴,不得不涉及他们的后裔——蒙古族。这一个曾经横跨欧亚大陆的人种不仅建立了中国历史上 版图最大的帝国元朝,而且使蒙古语深深地融化到汉民族的语言体系之中。进而言之,这种蒙汉语言融 合的成果同样被小说家们运用到游戏笔墨之中。 我们还是回到《水浒传》中去寻找例证,该书第二十四回,当西门庆问马泊六王婆“间壁卖甚么”时, 王婆答道:“他家卖拖蒸河漏子,热烫温和大辣酥。”这句话到了《金瓶梅》第二回中,更为丰富多彩 了。王婆道:“他家卖的拖煎河漏子,干巴子肉番包着菜肉匾食饺,窝窝哈蜊面,热荡温和大辣酥。” 但丰富也罢,简约也罢,王婆答语的关键词是两个:河漏子,大辣酥,而这两个词语,一个是汉语词 汇,一个是蒙语词汇,王婆连接使用,恰好说明这个惯于拉皮条的老婆子的赶时髦,她居然懂得好几个 民族的语言哩!那么,河漏子和大辣酥分别是什么东西呢?且看专家们的解释。 陆澹安《小说词语汇释》:“河漏子:一种汤饼的名目。元王桢《农书》:‘北方多磨荞麦为面,或作 汤饼,谓之河漏,以供常食,滑细如粉。’”“大辣酥:蒙古人称酒为‘大辣酥’,亦作‘答剌 苏’。”并引王世贞《艳异编》证之。案《艳异编》正集卷二十八《一分儿》载: 一分儿,姓王氏,京师角妓也。歌舞绝伦,聪慧无比。一日,丁指挥会才人刘士昌、程继善等,于江乡 园小饮,王氏佐樽,时有小姬歌《菊花会》、《南吕曲》云:“红叶落,火龙褪甲青松枯,怪蟒张 牙……”丁曰:“此《沉醉东风》首句也。王氏可足成之?”王应声曰:“红叶落,火龙褪甲青松枯, 怪蟒张牙可咏题。堪描画,喜觥筹,席上交杂,答刺苏。频斟入礼,厮麻不醉呵,休扶上马。”一座叹 赏,由是声价愈重焉。 其实,在中国小说史上,与“大辣酥”相关的故事绝不止以上几个,还有一篇拟话本小说也写到这种蒙 古语中的“酒”,不过,那里却被翻译成“打辣酥”。 张千户知得,忙赶将来,却也只好眼睁睁看一看儿罢了。闷闷的买了壶酒,寻着陈巧坐了。平日学得番 语,吃到醉了,编一个《北清江引》,唱道:“泼牟麟背了咱哈豚去,恼的咱没有睡。思他不肯来,抓 也留不得。只索买一壶打辣酥,吃个沉沉醉。”(《清夜钟》第六回) 除了“打辣酥”而外,这里又弄出了两个蒙古语的音译词汇:“牟麟”和“哈豚”。那么,这又是指的 什么呢?还是听专家的解释。据方龄贵《古典戏曲外来语考释词典》:“抹邻、母驎、牧林、抹伦、牟 麟都是蒙古语morin的对音,意思是马。” “哈敦、哈噋、虾吞、哈豚都是qatun的对音,训为娘子。” 这一位张千户的多民族语言表达能力可比王婆强多了,他竟然能用蒙古语混杂汉语自编自唱曲子! 多民族语言而外,还有多行业语言也能进入“游戏笔墨”的领地。如医药用语所构成的幽默调笑。且看 以下几个例子: 曹氏既梦此凤,言于夫君如望,如望亦说道:“余亦有些梦,此分明应一好子。”十月将期,只见大大 的杜仲,小小的人参,萨员外却着令刘寄奴把乌头上取吊了金银花,乳香前解下了海带,将大腹皮揉了 几揉,则见麦门冬大开。须臾之间,产下个丁香子来。如望夫妇不胜之喜,乃取名守坚。(《咒枣记》 第二回) 且说湛母东邻有一耆老,生有一女,年可十八。你看她标致不标致?则见:面搽着白净净钟乳粉,发梳 着黑悠悠何首鸟。金银花娇的插鬓稀疏,甜蜜蜜露一双丁香奶乳。嫩尖尖良姜手指,光溜溜滑石皮肤。 欲嫁槟榔作丈夫,试问取寿高高贝母。(《铁树记》第三回) 一日仓廪桥胡静翁的夫人产后患病.他的岳母荐医师来看。静翁本晓得药师是不通的,因是岳家荐来不 好回却,只得请他去诊看。看过病后,到书房内开出一张方子来。静翁从头看道:“却说这样毛病,寒 熟齐来,颠颠倒倒之患,吞吐不出,霍霍落落之声。问她几时起的毛病,她说是产了孩儿,已有八九天 了。我看她舌苔白绛.脉息生梗,只怕她还有淤血不曾出尽。今且不赶她淤血不淤血,究竟那寒熟是要 紧的。未知方子如何,且听开出分解:当归、川弓、原朴、青高、炮姜、甘草、半下、麦冬、桂子、白 苟。”静翁从头看来,已忍不住要笑。及看到“白苟”,想是“白芍”,他行写,把笔头多弯了一弯, 竟像一个“苟”字,遂不禁大笑起来。(《医界现形记》第九回) 前面二例均是联药名为章,后一例则是嘲笑庸医,当然,其中所用的都是与医药相关的词汇。此外,也 有联曲牌成章,那就更有趣了:“你看这个娃子:头剃得光光乍,江儿水泪汪汪。红衫儿遮不住刮地 风,驻云飞望不见香柳娘。却好似离母的雏嫩嫩黄莺儿,又好似失乳的孤单单山坡羊。哭皇天一声声断 人肠,浑不是耍孩子儿模样。”(《铁树记》第三回) 还有一种社会阶层,个中人不仅有特殊的行为准则,甚至连语言都是特殊的,那就是黑社会中所讲的江 湖黑话。这样一种“陌生化”的语言,适当用一点到小说创作之中,往往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钦差大人带二马来至门首,往里就走;见天棚底下坐着好些吃茶之人,都是二十多岁,赤着背,盘着辫 子,脚蹬着板凳,在那里说话,大嚷大叫。有二百多人说话:“合字吊瓢儿,招路儿把哈,海会里,赤 字月丁马风字万人牙淋窑儿,口团闹儿塞占青字,摘赤字瓢儿,鲁浮流儿撒活。”列位,这是什么话, 这是江湖豪杰、绿林英雄的黑话。“合字儿”,是自己;“并肩字”,是兄弟;“吊瓢儿”,是回头; “招路把哈”,是用眼瞧瞧;“海会里”,是京都城里;“赤字”,是大人。“月丁马风字万”,是两 个人姓马的。“口团闹儿塞占青字”,是告诉他们那个头儿,拿刀来杀大人。(《永庆升平前传》第十 二回) 当然,在更多的时候,小说作者们还是愿意采用他们最熟悉的表述方式:将游戏笔墨融化在某种常用文 体之中。如歌谣: 女人家,四五年,嬉笑动人怜。一朝娘要来缠脚,哭哭啼啼,弄得身娇弱。女人家,八九年,针线要完 全。可怜双脚如刀割,咬着牙关,不敢人前泣。女人家,十二三,中馈要安排。厨房未到脚先痛,苦苦 熬挨,才把羹汤奉。女人家,二十年,喜气动门楣。公婆不晓儿心苦,井臼亲操,偏要般般做。女人 家,到中年,子女满床前。左提右抱身劳瘁,偷得空闲,还要挑鸡眼。女人家,走路难,贼匪忽然来。 邻家大脚先逃散,只有娇娃,生死无人见。女人家,病体中,气血不流通。经脉多从指尖起,骨断筋 连,扁鹊也无济。(《掌故演义》第五回) 作者通过这种通俗易懂的歌谣,对缠足陋习进行了辛辣的嘲讽和强烈的控诉,同时,也达到一种游戏幽 默的境界。再如状词: 大凡京都开窑子的,总是市井无赖,这鸨儿是出名的母老虎。……少刻,刘四公子到来,……整整半日 工夫,才写成功。念一遍与母老虎听道:“今有恶棍松筠,专门花柳陶情,从来没有钱使,而且最爱打 人。老身名为老虎,其实并不吃人,终日只想糊口,在京开了堂名,但接王孙公子,不接下贱愚民。谁 知松筠太毒,打得不成人形,头上打个大洞,可怜鲜血淋淋。伏望老爷做主,将其活捉来临,把他狗头 打破,办他一个罪名,老身方得心快,敢求立刻遵行。”(《兰花梦奇传》第十五回) 当然,这里的状词实际上是“先告状”的“恶人”写的,但这种文化水平不高的“恶人先告状”的状词 读了之后,总会造成滑稽好笑的效果,使作品陡增喜剧意味。而下面这封由居心叵测的小人捏造的风流 公子的情书,则更是令人读了之后不得不喷饭。 闲话住着,如今且说丘石公,假了情书,念与嫂子听。真是不通,书上道:薄命小丈夫江潮,大病中拜 与吴小姐娇妻妆台之上。为了支硎山擦轿子,扑着娇妻的时节,小丈夫之此物,登时的过意不去,思量 要放在娇妻香阴之内。慌忙赶到佛殿来,与娇妻推开众人,亲近一时。已后要弄娇妻,如隔万里路程, 山水之迢遥者也。云乎哉,如今熬不过,娇妻又不能飞将过来睡睡,熬出大大病来,即日要去见阎罗大 王的老子了。你今日者写回书一封来,我看而死,我在阎罗王面前,不说吴小姐出来。若是慢而不写情 书来,我薄命小丈夫死去,声声唤着那阎罗大王的老子,说道:阎罗王爷爷呀,都是我娇妻吴小姐,干 而不干,江潮是为着他熬杀的呢咦。那阎罗大王的老子,好怒气哩!将案上气拍了又拍,喝道:唗,这 妮子这等可恶,藏过阴物,熬死丈夫,叫叫叫叫十个怕人得狠的小鬼,二十个吓杀人君的判官,三十个 刀斧手,四十个无常,鸣锣打鼓道,吹着叫子,听听嘡嘡,低低多多,大家执着雪亮的钢叉,又在你们 烟囱里下来,只消针大的一个洞儿,钻进娇妻房里,扯开帐子,遂个个走将上床来,先要在你阴物上打 望哩。一把头发扯将去,后面钢叉、金瓜锤、雪白拨风刀乱溯将来,你敢强一强么。到了阎罗大王面 前,那阎罗大王,还要把你的阴物相验哩。今日速写情书回复了我,我死去再不说你了。哀哉可伤,娇 妻快写快写。(《吴江雪》第十三回) 以上二例,虽然滑稽幽默得可爱,但却俗气太重,而更高层次的游戏笔墨往往是借题发挥,意在言外 的,譬如下面这两个例子: 这时长老还正开斋念偈,八戒早是要紧,馒头、素食、粉汤一搅直下。这时方丈却也人多,有知识的, 赞说三藏威仪;好耍子的,都看八戒吃饭。却说沙僧眼溜,看见头底,暗把八戒捏了一把,说道:“斯 文!”八戒着忙,急的叫将起来,说道:“‘斯文!’‘斯文!’肚里空空!”沙僧笑道:“二哥,你 不晓的。天下多少斯文,若论起肚子里来,正替你我一般哩。”(《西游记》第九十三回) 夏方道:“孩儿,此马号为青聪,出于胡地。我们中国,再没有这样的形相。”夏虎笑道:“原来如今 带毛畜生都是有号的。”(《鼓掌绝尘》第十二回) 第一例中,一开始沙僧和八戒的对话,虽然已经具有讽刺调侃的意味,但仍然还是书中情景。不料,下 面的话可就含义深长了,沙僧笑道:“二哥,你不晓的。天下多少斯文,若论起肚子里来,正替你我一 般哩。”这句话,已经由书里跳到书外,由对八戒的浅层的嘲讽转换为对当时社会中“腹中空空假斯 文”的深刻讽刺。作者的手法非常高明,由实实在在的没吃饱饭的腹中空空,引申为虚虚实实的胸无点 墨的腹中空空,既自然,又有趣,作者之笔真如游龙。第二例的手法与第一例相近,由“马”的有 “号”,引申出“带毛畜生都是有号的”,然后,又让读者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明代文人附庸风雅,一个 人拥有太多雅号的恶习,甚至于某些没必要取号的人群也弄个不伦不类的雅号。于是,这“带毛畜生都 是有号的”就具有了深刻的讽刺意味!这里的作者,却又不止于笔如游龙,简直是用笔如刀了。有一个 被冯梦龙收入《古今笑史》中的笑话,可以从侧面证明第二例中夏虎言论的正确性: 杨升庵云:永昌有锻工,戴东坡巾;屠宰,号“一峰子”。一善谑者见二人并行,遥谓之曰:“吾读书 甚久,不知苏学士善锻铁,罗状元能省牲。信多能哉!”传以为笑。(《癖嗜部第九•锻工屠宰》) 这里的锻工,指的是铁匠;屠宰,指的是屠户。铁匠爱戴苏东坡喜欢戴的头巾,屠户却雅号“一峰 子”。因此,有一位喜欢开玩笑的人看见这二位在一起走路,就情不自禁地说:“我读书也算读得很久 了,却不知道苏东坡先生善于打铁,而罗伦状元又懂得屠宰之事,他们真是多才多艺呀!”之所以这样 说,是因为铁匠和屠夫在这里的表现都是附庸风雅。打铁的为什么要戴着文人学士喜欢戴的东坡巾呢? 杀猪的为什么要用明成化初廷试第一的罗伦状元的雅号“一峰”来标榜自己呢?活该受到嘲笑! 当然,以上讽刺虽然辛辣,但还是比较明净的。还有某些绚丽多姿的带“色”的生动的笑骂,更是一种 令人忍俊不禁的雅俗共赏的游戏笔墨。而且,这种笔墨在《水浒传》中颇为多见,并对其他小说产生直 接影响。例如,将男人过分好色称之为“溜骨髓”或“撤骨髓”,且看二例: 宋江道:“但凡好汉,犯了‘溜骨髓’三个字的,好生惹人耻笑。”(《水浒传》第三十二回) 俱传闻李梦雄好色,莫道美貌妇女,深深潜避;就是丑陋的,亦不敢从山下经过。万人敌听得此信,暗 想:杀人放火乃是英雄本色,为何想这撤骨髓的勾当?(《白牡丹》第二十一回) 然而,要想“溜骨髓”或“撤骨髓”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那需要“五项全能”做基础。哪五项呢?且 听通俗文学的专家们的阐释: 王婆道:“大官人,你听我说:但凡捱光的两个字最难,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得。第一件,潘安的 貌;第二件,驴的大行货;第三件,要似邓通有钱;第四件,小,就要绵里针忍耐;第五件,要闲工 夫。此五件,唤做潘、驴、邓、小、闲。五件俱全,此事便获着。”(《水浒传》第二十四回) 柔斋又接着道:“……现在照我这两只波斯眼看起来,那姓夏的嫖经上‘潘、吕、邓、小、闲’五个字 密诀,连一个字都没有。你说我何以见得他没有呢?潘安的貌,邓通的财,这是摆在外面的,有没有也 不消我辩得。家里既开了台基,自然是没有闲空在女人面前打转转儿了。生得一副大麻脸,说起话来, 就是最轻的喉咙,也像唱大花脸似的。若说到那第二层吕不韦上,我看他那副尊范,貌既不扬,土星尤 陷,倘照存乎中而形乎外的老法子推度起来,这一个字又是在不可定之间。”(《冷眼观》第二十八 回) 大凡一班嫖界中人,必定要有嫖界之资格,方才不至吃亏。什么叫做资格呢,第一要身段风流,第二要 少年都丽,第三要郭家的金穴,第四要嫪毐的大阴。这四件事儿,样样完全,桩桩不缺,方算得花柳丛 中的飞将,温柔队里的班头。(《九尾龟》第六十八回) 三例之中,数王婆说得最为全面而清晰。柔斋的说法,与王婆稍有不同。关键在第二点,他将王婆的 “驴的大行货”改作“吕不韦”,又说什么“土星尤陷”云云。这里说的“土星”是什么呢?根据《星 经》中的解释,土星就是北斗星的第一星,又叫“天枢”,它“主阳德”。星象家们所谓“主阳德”云 云,当然是另外的含义,却不料我们的小说作者们大都是钻眼觅缝的,就利用这么个“主阳德”将土星 说成了“阳物”。因此,柔斋所谓“土星尤陷”,指的就是阳物不行的意思。而且还进一步的挖苦那位 “姓夏的”里里外外都不行,“貌既不扬,土星尤陷”。进而。这种结论还是由外及内而得出的,根据 “貌既不扬”得出“土星尤陷”的科研成果,也就是依照“存乎中而形乎外”的老法子推度起来的。不 过柔斋先生在这里却犯了一点基本知识方面的小错误,他所举的“雄起”典型是吕不韦,这就有点张冠 李戴了。其实,历史上这方面最有名的是嫪毐先生,当然,这位嫪毐先生也是吕不韦作为自己的替身推 荐给秦始皇他老娘的。至于《九尾龟》中的章秋谷先生所提出的“嫖界之资格”的四条,是将“潘安的 貌”分解为“身段风流”和“少年都丽”两条,而去掉了“水磨功夫”的“小心”和“闲工夫”,这样 就变成“四项全能”了。不过,他用“嫪毐”改正了“吕不韦”,却毫无疑问是“雄起”典型的正解。 由此亦可见得,秋谷先生比柔斋先生的历史学学得更好。当然,尤其是淫秽历史学学得更好。 综上所述,《水浒传》中的雅俗共赏的游戏笔墨,虽然也有些是宋元话本小说做了底色,但更多的则是 《水浒传》作为榜样对后世小说的所产生的巨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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